第六百八十五章 黃麗的鬆動

中午吃過飯後，高原可沒有閑工夫一直陪這個姐姐。到年底了，公司各種事情都需要安排，技術的事情更是沒有著落。

他本準備安排黃麗，先在家裡陪父母說說話、休息休息，晚上下班後，在家裡吃個熱乎的晚飯，然後再帶她回縣城的樓里住。

可黃麗死活要去公司參觀，她說她來的時候就很好奇，看見那麼多大廠房，一輛輛的運輸車，她想跟著高原一起去漲漲見識。

是唐佩搖著高原的胳膊，小聲地使眼色說：「帶姐過去吧，她要是一閑下來無聊，保不準又該想著賭博了。」高原這才點頭，帶著唐佩和黃麗一起出了門。

還是廠區的辦公樓里更暖和些，一來都開著空調，二來人也多，來來往往的很熱鬧。

唐佩是真沒時間陪這個姐姐，年底財務部門最忙，各種統計工作和大會小會都在等著。高原這邊也不輕鬆，技術上的事情他一直都在上火，關鍵是時間太緊迫，他上哪兒去搞那麼多的技術支持？

倒是姐姐還挺有眼色的，她並沒有打擾坐在辦公桌前，一直沉思的高原。黃麗只是輕手輕腳收拾著會客的沙發和茶具，又到衛生間接水，幫高原澆著辦公室里的綠蘿植物。忙活完這些她把大衣脫下來，掛到衣架子上，就站在窗前，望著外面的雪景發獃。

高原腦子裡也沒什麼頭緒，索性就起身給姐姐泡茶，然後站在了姐姐旁邊。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太孤獨了，生命中突然有了一個姐姐，高原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幸福和甜蜜。這種感覺是跟唐佩在一起不一樣的，跟唐佩一起，他始終都是丈夫、是頂樑柱，心裡多多少少都存在著壓力。可與黃麗在一起，雖然這個姐姐文化程度不高，也沒什麼本事，但高原就是能放下心裡的包袱，可以在親人面前露出自己柔弱的一面。

他撓了撓頭，抬手指著窗外笑說：「姐，這裡叫『高王工業老廠區』，專門做型材的。往南那是石材廠和石板加工廠，像城市廣場上的大理石板、住宅小區里的地板材，都是從這樣的廠子里切出來的。石材廠西面是預製品廠，大到橋樑排水、房屋建造，小到馬路牙子、人行道的水泥磚，我們都可以造。」

「這些產業都是誰的？我看你在公司里的地位挺高的嘛，一路上到處都有人喊你『高總』。」黃麗好奇道。

「村裡算是我第一個帶頭髮展起來的吧，但產業不屬於我個人，而是屬於我們村集體。北面有個蔬菜市場是我個人的，生意一直都不錯，所以在吃穿用度上，你不用操心。這個山的南面是高王科技廠區，也是我們村最大的產業園，專門代工高科技產品的，最遲明年開春，基本就能投產。」

黃麗好奇地剛要開口，高原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了。像這種不敲門直接進來的，基本都是跟高原特熟的人，是大江帶著村委的人過來了，他手裡還提著一個超大號的熱水杯。

「喲，這…這位就是你那姐姐啊？哪兒的姐姐？」大江拍著腦袋頂上的雪，看著高原和黃麗問。

「我家在南方有個叔叔，這個事兒我沒跟你提過，不知道也正常。」高原笑了笑，又給黃麗介紹說：「這是我哥大江，旁邊這幾位都是村委的叔叔。」

黃麗點頭一笑，很颯地朝幾人揮了揮手。高原又說：「姐我們在沙發上商量點事，你去我辦公桌那邊坐著吧。」

緊跟著高原就開始跟村委的人，商量今年福利發放的事。米面糧油的都要發，豬肉、春聯也要提前去訂，再就是村裡的養老金，今年年底就開始發放，這樣也能讓村裡老人踏實地過個豐收年。

黃麗坐在辦公桌前，但耳朵卻沒閑著。她聽得很起勁兒，覺得村委這幫人還真不錯，方方面面地都在為村民考慮。像這樣的村集體，估計在全國也挑不出來幾個。

她聽著聽著，又看到了桌上的幾張單子。上面都是各企業的名字，名字後面是各種品類的產品，以及生產中所需要用到的技術。

這引起了黃麗的好奇，因為這張單子上，所涉及的技術有很多，而自己所帶領的鹽城科研院成員，手裡就掌握著單子上的大部分技術。

「難不成這個弟弟，手頭已經有了這些技術？他並不需要自己的科研團隊？」黃麗在腦海里疑惑著，又覺得不太可能！吃飯的時候她還聽唐佩介紹，說村企的發展滿共才5年，這麼短的時間，又是一個新興企業，他們就是花錢買，也買不到這麼多的技術。

那這個單子又是什麼意思呢？難不成小原早就知道自己的底細？所以才提前擬定好了目標客戶，等把自己的科研團隊弄到手以後，直接開始投產？

可這更不可能，鹽城科研院的保密工作幹得那麼好，高原是絕不可能調查到的。還真是奇了怪了，他剛才一直坐在辦公桌前犯愁，難道就是為了這張單子？

高原與村企的人正聊著，以葉勛和韓總為首的隊伍又來了。高原先安排完村企這邊的事務，等大江帶人離開以後，又開始與葉勛、韓總他們，磋商技術方面的事。

「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嘛！上級領導也是，要扶持黃龍就好好扶持，突然又把青城給拉進來，這不是讓咱們空歡喜一場嘛！」葉勛為這事兒，也是兩天沒休息好。畢竟這麼大的肥肉，只是在你眼前晃了兩下，又要給提走了，換誰心裡能舒服？

「也別抱怨了，上級領導自然比咱們考慮的要全面。如果黃龍沒有技術上的後發優勢，的確在青城搞改革試點更合適。」高原嘆了口氣，又給眾人倒上茶水說：「葉總，你那邊還有沒有其它辦法？你之前的同學或同事，就不能再挖幾個過來？福利待遇都好說，過來以後還能成為你工作上的助力。」

葉勛擺手惆悵道：「電話我打了一大圈，該領域能過來的人，也就兩三個；關鍵這幾個人湊一起，也就能形成一項技術，而且還得通過實驗磨合，最遲得明年夏天出成果。技術研發這種事情是急不來的，也不是說砸錢就能解決的。」

眾人一個勁兒地長吁短嘆，韓總還適時地說：「現在最怕的，是到時候省里發布命令，讓咱黃龍接手青城那些高污染的項目。這個東西一旦在開發區落地，我都不知道咱們這邊，將來會發展成什麼鬼樣子！現在咱們這邊青山綠水的多好？老百姓窮一點，可以慢慢發展嘛！而那些污染是不可逆的，尤其化工廠，要是沒有好的排污處理設備，那污染得存在上百年。」

這話把高原說得心頭一沉，他甚至都覺得這個亂子，是自己闖出來的。如果當初他不去找四哥反映情況，興許省里就不會注意黃龍，就不會想著把黃龍縣，作為青城發展的配套地區。現在倒好，有點偷雞不成蝕把米，回頭真給黃龍引來了高污染企業，那高原將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。

「這事兒怪我了，還是眼界太淺、考慮問題不夠全面。」高原捏著拳頭，渾身都帶著深深的自責。

「哪能怪你？咱又不是大領導，更不可能站在全省經濟發展的角度看問題。只能說運氣太背、時間太倉促，咱高王莊脫了鞋拚命往前跑，可還是跟不上這個時代的變化，跟不上這種大政策、大機遇的需求。」韓總擺著手，高總已經足夠優秀了，只是高王莊的起點太低、底蘊太薄。但凡再能給個三五年的發展，黃龍縣也能跟青城爭一爭。

高原沉思良久才說：「不行就冒一次險吧，咱們把大德的技術引進來，雖然對方要價太高，咱們基本上吃不到什麼利潤，但要是能把黃龍縣的『試點地區』搏到手，那也是為全縣的經濟發展做貢獻。舍小家、為大家，黃龍的經濟好了，咱們高王莊也會慢慢好起來。」

「大德掌握的技術也不多，萬一跟大德簽了協議，這個『試點』還是爭取不下來呢？真到了那時候，龐大的利潤就全被外企捲走了，咱們成什麼了？吃了苦、出了力，利潤拿不到不說，保不齊還要背個『洋奴』的罵名。反正這事兒我覺得懸，我個人建議是不要冒險。」葉勛很中肯地說出了這個計劃中，所存在的風險。

不遠處坐在辦公桌前的黃麗，似乎越聽越明白了！這張單子的起因，應該是牽扯到招商引資的問題。黃龍縣只有具備生產配套產品的能力，這些企業才願意來這裡落地建廠，帶動當地經濟發展。

而更令她疑惑的是，小原和眼前這些人，都還這麼年輕，竟然扛起了這麼大的社會責任，要為整個縣域的經濟謀發展，這真的是大大出乎了黃麗的預料。

繼續聽下去，她對高王科技的了解，便更深入了。這絕對是一家十分有潛力的企業，未來的發展不可限量。但他們時間太短，針對特種工程塑料項目，還沒有研發出更多的衍生技術；而單子上的這些產品，恰恰需要的就是衍生技術所帶來的產品。沒有這個作為前提，他們口中那個『改革試點地區』，就不會落戶黃龍；甚至還會適得其反，被迫接收高污染企業。

那一刻，黃麗的心終於鬆動了！這個弟弟的運氣還真是好啊，他在工作中所遇到的巨大困難，恰恰又是父親安排自己，給他送來的破解方案。

可這真的只是運氣嗎？如果沒有去年，他跑去鹽城給自家修繕房屋，又給街坊留電話，邀請父親來這裡做客；如果不是他能容忍這樣一個，一無是處的賭徒姐姐，給自己無微不至的關懷，毫不見外地拿自己當一家人；不是他們為村民、為家鄉有著一份厚重的責任感，那後續的一切都不會發生。

世間的大智慧，真的不要看一時的得失與因果，只有長久的積澱，才能形成一種龐大的勢能！時來天地皆同力，如果一個人或一個團隊足夠優秀，那麼所有的困難，都會為他們讓路。